战地日记(41) ▎少尉阴险耍诡计 偷袭未果反被擒
亮劍老山 2020-04-26 21:50
1985年02月4日,星期一,多云。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麻栗坡县天保乡船头村松毛岭无名3号阵地。
大自然从来不管人世间的喜怒哀乐,总是按着它自己的规律循序渐进地变换着一年四季。
今天立春。在隆隆的炮火声中,1985年的新春佳节正在慢慢向我们走近……


清晨,敌人在对我们连队的几个阵地一阵狂轰滥炸后,恢复了难得的片刻宁静。今天白天,是我和新战士屠兴安担任阵地警戒观察哨,负责监视敌情动向。
与昨晚担任潜伏哨的战友们交接班后,我们俩悄悄进入了2号哨位。
2号哨位位于1号哨位右侧后方约2米处,之间斜隔着一块长约1.5米×宽0.8米×高2米的条形石笋。1号哨位是直通往敌人反斜面最便捷的一条通道,由于与敌人的哨位贴得太近,白天不便于隐藏、防护,极容易遭到敌人的袭击。一般情况下,我们都是夜间才会进入这里潜伏……阵地山头怪石林立,只能依仗石笋、石块藏身,没有任何其它遮蔽物。
浓重的大雾湿乎乎地朝阵地侵蚀过来,对峙的双方此时都保持着十分的警觉。从经验上来说,敌人偷袭、袭扰或攻击行动大多会选择夜色、大雨、浓雾等可以作为掩护的天气气候。我们俩当然也不敢有丝毫懈怠,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,仔细倾听、判断对面发出的任何声响。
下午约2时许,我们刚刚啃完一块压缩饼干,忽然听得1号哨位方向传来“咔哧咔哧”的细微声响。
有敌情?我当即作出判断。我用眼神示意屠兴安作掩护,顺手拿起两颗手榴弹,并将拉火索套在了小指上,悄悄地朝1号哨位摸过去。
贴着相隔的一块石笋朝前望去,只见不到1米远的地方,一个尖下巴、满脸胡须、从头到脚都是黄泥巴的“泥猴”正蹑手蹑脚向我们哨位摸来,后面还有几个……
敌人是要偷袭我们!与此同时,“泥猴”也发现了隐藏在石笋后面的我,他扭头就往回窜,我当即手一挥,两颗手榴弹就跟了出去。
透过硝烟,只见一名敌人在爆炸中滚到悬崖下去了。而趴在地上的“泥猴”则起身就欲跑,我端起冲锋枪就是一枪。“泥猴”左腿中弹应声倒地,我正打算抓个活的。谁料,他“伊哩哇拉”地大声急呼起来……
可惜我一句也没有听懂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他在呼喊同伙前来营救自己。随即,约20余名敌人突然从隐蔽处蜂拥而上,形成攻击队形向我们猛扑过来……由于工兵开凿屯兵洞的工作正在进行,为了避免阵地上因人员拥挤造成不必要的伤亡,昨晚班里担任潜伏任务的人员全部都转移到其它阵地上休息去了。情况万分危急!
来不及细想了,我和屠兴安都摆开了决战架式,投一颗手榴弹换一个地方。顿时,阵地上爆炸声响成一片,硝烟弥漫。只见天空中一排排黑压压的手雷朝我们投掷过来,由于我们贴靠在林立的石笋后面,身后的地势坡度比较陡峭,敌人投掷过来的手雷大多滚落至山下爆炸,对我们的威胁并不太大。而我们与敌人交手的距离太近,在其它阵地上的连队战友也无法提供火力支援,只能眼睁睁地观望……

依仗着石笋作掩护,我们不停地朝敌人投掷手榴弹。突然,一颗手雷从石笋顶上滚落到我的怀里。情急之下,我迅速用左手将手雷往外一拨,身体朝右边就地一个翻滚。“轰”的一声,太惊魂了!好在手雷没有炸着我一丝皮毛。
正当敌人步步逼时,我抓起一颗加重手榴弹,不顾一切地登上一块石岩上,居高临下地朝敌人的阵形里狠狠砸下去,冲在前面的敌人魂归西天。
情急之下,在班长朱勇的带领下,一班的战友们选择从116号阵地与小尖山衔接的山梁方向,用轻机枪、40火箭筒朝小尖山上的敌人开火,干扰、吸引敌人的注意力。
这时,屠兴安操起轻机枪朝敌人猛地一番扫射,挡住了敌人突破的通道。
我趁机欲上前抓“泥猴”,可3次努力都被“泥猴”扔出的手雷给阻拦了。此时,救援的敌人正往上压……
来不得半点犹豫了,我判断此时“泥猴”身上的手雷已经使用完了,便一个猛虎扑食骑在他的身上。不料,“泥猴”怀里还藏着一颗手雷,并用力猛地拉开了保险栓……不好,这个狗日的要与我同归于尽。
顿时,我懵了,这里周边都是石笋,根本无法迅速脱身。我眼睛一闭,干脆等待那化作辉煌一瞬间。
可不知过了多久。我晃晃脑袋,还活着。哈哈,手雷竟然没有爆炸!事后方知,由于“泥猴”慌乱,抓住手雷握片的手放开得太早了,使得保险栓拉了一半被卡住了,击针无法撞击火帽,手雷也就没有爆炸,我与死神擦肩而过。(注:手雷与手榴弹的发火方式不同。手雷的具体操作是,先用力抓住握片,促使保险栓松动,再拉开保险栓,投掷时握片松开,击针随即撞击火冒,引爆手雷)。

我当即使劲把“泥猴”的双手反扳过来,双膝将其跪压,迅速抽下自己的的鞋带,把他的双拇指捆绑住,在对他腿上的枪伤进行简易的止血、包扎后,将其拖至我方一侧的一块大石笋后面。
接着,我们继续用手榴弹抗击疯狂朝我们赴来的敌人……
我从“泥猴”身上搜出了他的军官证、家信、少量的越南盾、邮票、他与家人合影的5张照片,印有“中华人民共和国制造”字样的急救包1个和“虎头牌”清凉油一盒。从其军官证上可以判断,他的军衔是少尉,职务是排长。我们生擒越军俘虏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了整个老山前线。
约一个小时后,师首长指派的4名侦察兵和1名军医来到了我们阵地,并进行了伤情查验,交接,签字、接收……
眼前的惨状令我愕然:血肉模糊的尸体横七竖八一大片,血浆、碎肉溅满了整个阵地,在一棵孤零零的树丫上挂着一根尺把来长的肠子,被风儿吹得一晃一晃……
惶恐不安的屠兴安来到我身边,把右手那支散着余热的冲锋枪搁在一旁,一屁股重重地坐那个漆黑的弹药箱上。他倚靠在身后的石笋上,取下钢盔……不一会儿,他像是顿悟了什么似的,浑身一阵激烈地抽搐,两眼痴愣愣地盯着我,泪水顺着被熏得黑黑的脸颊滑落了下来。
“是的。”我点点头,知道他是在明知故问,心中腾起缕缕的悲情。此时,我们两个幸存者都在对先前的行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惊恐和后怕。当时,或许我们就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在杀人,纯粹是凭着一种抵御、自卫的本能把枪的扳机扣响,向敌群投掷手榴弹……哦,他今年还不满18岁,是个刚学会操枪弄炮的新兵呀,心理能承受得住这种血腥、惊悚厮杀场面的刺激吗?!
我张了张嘴,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,只是把他的身体扳过来,紧紧地搂在怀里……这能怪我们吗?在这种特殊的环境里,我们不打死他们,他们就会打死我们的呀!
阵地的左侧前方10米处,横躺着一具越军女尸。在这片被炸得像爆米花似的焦石上,这里似乎是一丝难寻的洁净。看得出,她全身的衣裤被炸弹爆炸时溅起的弹片和气浪撕了个精光,赤裸裸的,只有腰际间扎着宽宽的牛皮裤腰带上仍缠着几片碎布条。乌黑的头发好似丛林一般,覆盖着她的前额,纤细的双腿,高高隆起的乳房。夕阳斜映上一层殷红的色斑,酷似意大利著名画家波提利笔下的《女神》。
屠兴安慢慢地走过去,脱下自己身上沾染尘埃的军装,轻轻地覆盖在了她的身上,自言自语地说:“她和我姐姐一般大。”
“见鬼了!这不是我们的错!”我瞪大着双眼对他说道。

以一敌十。我们俩不仅勇敢,也非常幸运。不但击碎了敌人一个排的偷袭企图,还抓获了越军的一名少尉排长。
经过这一仗,我体会到,军人战斗力的铸就除了靠艰苦摔打的日久积累外,还需要在深陷危机境地时强大胆魄和应对处置能力的磨砺。当然,也离不开运气!
其实,生活总是让一个人在不断的磕磕碰碰中遍体鳞伤,可在经过一番苦苦的拼搏挣扎之后,往往都是那些过去坚持的、受过伤的部位最坚挺,最硬朗。祖国的需要,把我们推上了战场,我们当然别无选择地坦然面对生死搏杀的考验,在残酷的战争中学会打仗谋生存,在艰苦的磨砺中懂得担当,在痛苦的折磨中变得更加坚强!